2021年什么都不如“内卷”这个词火,火到全家人都知道我们在外工作不容易。电话里不催婚了,也不催生了,除了叫我回家工作,就是我爷爷的归乡三问:“你们那个厂有多少人?”“你们单位管不管饭啊?”“工作是计件啊,还是看坐班啊?忙不忙啊?”我扯着嗓门回答他,人挺多,不管饭,工作有时多有时少。爷爷听到了就点点头“是个大厂哦,你姑姑小时候也差点去做厂妹了。”得了,就算见过凌晨两点的soho,在三里屯爱马仕排过队;只要你背井离乡外出打工,在你爷爷眼里也一样是“厂妹”。也别觉得丢脸,在当年独自闯大城市的厂妹,可是中华独立女性先驱。也就是十几年前吧,我还在村里玩泥巴的时候,“进厂”是件挺高级的事。大院里读完初中的哥哥姐姐们,一毕业就背着牛仔布的行李包,坐上南下的火车。去广州、深圳、东莞,进厂打工。夏天出发,春节回家。短短几个月,再见面都跟变了个人一样。染了头发,打了耳洞,穿着鲜艳的衣裳,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广东话。花钱十分大方,给老人买新衣服新鞋子,带家里的小辈去赶集买零食。几个都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常常聚在一起,说“我们厂怎样怎样”“他们厂那边染头发贵些”。或者是“外头衣服好便宜哦”“屋里厨房好腌臜,还是外头好“。院里的小孩儿特别喜欢围在他们身边听,聚精会神。直到炊烟升起,父母老人远远喊一句:“饭弄好了。”他们才结束话题各自回家。 打工妹在乡村里很受看重,因为见过世面,因为往往是一家人中最强的生产力。她们是村里最先走进新时代的人,给乡村带来了十足十的冲击。从那以后,所有外地的工作,在我爷爷那一辈人眼中都成了进厂。外面城里人对打工妹的歧视,被拦在乡村的结界之外。我吃过她们从南方带回来的巧克力,戴过她们花样新奇的发卡。我觉得她们又漂亮又厉害,直到后来渐渐长大,从父母老师的口中得知,我不能成为打工妹,我要做一个大学生。说起来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久到身边的人,已经开始讨论“关注她们”和“凝视她们”的分寸。其实哪有那么遥远。我爷爷现在还是认为我是厂妹,用他熟悉的语言,是叫厂里的打工妹。他和老家一样缺乏精力,去学习公司、单位、集团的新概念,北漂广漂上漂的年轻人,在老家人眼里都不过是进了远方的工厂。